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竹乡宜兴编篮做箩的老神仙们

不像有些竹匠走村串户揽生意,我们村外号叫“小兔子”的爷爷从不出门,整天窝家里,不急不慢的,竹篮编编,小酒喝喝,一编好几只,便肩膀上一背,搭轮船去城里换点酒钱。“小兔子”爷爷编了一辈子竹器,几十里路范围内,他编的竹器是最好的,他走了以后,村上就再也没有谁做这一行了。如今,山里人家编竹箩的也是那些爷爷奶奶们。(一)千百年来,江南人家对于竹篮的记忆特别深刻,竹编的篮头篮鋬,大的小的,新的旧的,城里乡下人开门过日子,家家都有好几只。我小的时候,筒篮是我的伙伴,每天一放学,筒篮往肩上一背,篮里一把镰刀,牵上羊,樵草放羊去。到天快黑的时候,母亲看我那一篮青草把肩都背得斜佬,羊鼓着两侧的肚子“咩咩咩”地回家来,肯定高兴:这一篮青草是几只羊一天一晚的“伙食”。如今没人樵羊草,筒篮不再,家里大大小小的竹篮大都被塑料、不锈钢取代,竹篮少见了。但是编竹篮的手艺还在,宜兴宜南山区,特别是太华一带,还有老人在编竹篮。从太华镇向东拐,穿过青山绿水景致绝佳的龙珠水库,再往里是太华村地界,两边的山开始高起来,山坳也愈益明显,一条柏油马路贴着山脚绵延往里不见尽头,路边就是山涧,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里,山涧里溪水淙淙,这是通往龙珠水库的主要水源,当然也是云湖的一支主要水源。这条路的尽头是襄阳村,再翻过山就是浙江了。几个朋友挤坐一车,一面看看窗外漫山遍野的翠绿和路边整洁气派的庭院,一面寻访编竹器的老手艺人。(二)太华村大涧,73岁的王盘荣正在家里做竹篮,老伴是给他做下手的。什么叫“下手”?就是负责上山砍竹子拉回家,那是力气活。靠山吃山是山里人生存的法则。几十年前,竹器生产是山里人家的主要副业,当年的太华从公社到大队都有竹器厂,产品也多,有蚕匾、挑箕、秧篮、菜篮……这些属于扁竹匠的产品,也有大小竹椅、躺床、竹床这些属于圆竹匠的产品,都是日常用到的。年轻时的老王在公社竹器厂学了几个月,回来就在大队的竹器厂做。山里人水色好,手也天生巧,用不着多学,整天泡在竹海里,看着看着,摆弄摆弄,就会编了。这些编竹器的手艺,山里老人们做了一辈子,几乎融进骨子里了,心、手、眼的配合简直是炉火纯青。他们做活时,眼睛只是掌握一个大概方向,细微的分寸全靠心里的意念和手里的感觉,剖竹篾、刮竹篾、编篮、做箩都是如此。他们可以一边和你聊天,时不时地瞄你一眼,手脚一刻不停地劳作,互不影响。

老王做活时穿着划破口子的旧衣服,通身上下却有一股让人不可小觑的清朗气息。看他剖竹篾也是一种享受:老王左手捏着竹片的头,右手虎口满满地卡着竹刀,拇指和食指抵着锋利的刀口,摸索着竹片的切口,只见刀口轻轻一磕,竹片磕出一小口,手里的刀顺势往里一用劲,这竹片便齐齐地分成上下两道竹篾,一边是篾青,一边是篾黄,有时一片小小的竹片居然要剖出三四层来,这手艺真叫绝,你抽出其中一条竹篾朝亮处瞄,都透着光呢,简直薄如蝉翼,即使你用游标卡尺量也不见得有这么准。

在编竹器的所有工序中,数刮竹篾这道活最为舒展,就像打太极,手臂伸展的幅度特别大,而且收放自如。刮竹篾用的刮刀是特制的,编竹器的山里人几乎家家必备。一整块钢板做成直角弯,牢牢地固定在长条板凳的一端,平时摆在屋角落无声无息,需要时拖出来摆到地当间,或是拖到门前树荫下,夏天里借着荫凉干活特爽。你细看,这宽宽的朝外刀口与众不同,半边是平口,半边是连续S形。老王从板凳一侧抽出三支刚剖好的竹篾,说是一次三支,多了不好把握。左手捏起手边的一小块皮垫垫着刀口,竹篾在刀口上“刺啦”一声穿过,一片竹花如刀口上的舞者,旋转着身子连绵泛起,正反两下,好了。紧接着,捏着皮垫的手指移到S形口上,竹篾再在这里走一下,同样是“刺拉”一声,站在跟前,直觉一阵阵竹子的清香袭来,悠悠的好闻。嘿,竹篾变得又光又亮的了。噢!这S形刀口的用处原来在这里,竹篾从这里一走过,两个侧边就变得圆滑了。编竹篮先从底做起,山里人把这起头的活叫“依底”。宜兴话里,“依”读去音,有照着样子的意思,就是照着一定的尺寸做个篮底。王盘荣老人对我们说:“我给你们‘依个底’”啊。”呵呵,好。他从地上刚刮好的竹篾里抽出四根竹篾,“依”好长度,两根一组搭起一个叉,再抽一组,三二下,一个六角形的篮底中心平平地摊在了地上。这道活一般都是摊地上做,这样可以保证篮底的平服妥帖。做这样的活应该是蹲着比较顺手,可老伴看到了,赶紧伸手拖过一张特别矮的小板凳塞到老王屁股下,说是老王十年前摔了一跤,如今腰上还插着不锈钢呢,蹲不得,也做不得力气活。噢,怪不得上山砍竹子这样的体力活也要老伴去做了。70岁的王锡元老人与王盘荣是本家兄弟,两家隔着一条路,我们见到他的时候,满头白发的老王正在家里用手里的竹刀削笋篮鋬。这老哥俩,身体都不是太好,他患坐骨神经痛多年,左眼几近失明。家庭分工也与王盘荣家一样,他上不了山,也做不了搬搬弄弄的重力气活,坐着做做篮,老伴给他做下手。这位老王身板特别壮实,一看就有山里人的“范”,那个手臂伸出来,又粗又壮,光是拗那种笋篮的鋬,就得有一把好力气。我想,他年轻时一定好力把,一问,果然如此,原来年轻的时候,老王曾经在当地小煤矿的井下做过6年。(三)北川和横岭两个自然村在同一条山沟里,一东一西,以一座桥为界,这条山沟大约是太华山区编竹箩最集中的地方。那种竹箩,在我老家那边称稻箩,是专门用来挑稻的,满满一担稻谷大约装一百五十斤。记得当年父亲将那样的稻箩买回家,同时还要买回一圈麻绳,将麻绳从箩底交叉穿过,用细麻绳在箩口四面对衬位置将绳扎牢,看看到合适的高度,底下打个结,再找一支不硬不软的扁担,这一副稻箩担就算是装好了。在漫长的岁月里,这样的稻箩担几乎每个成年男劳动力都要有一副,一年到头,稻谷从田里挑到场上,从场上挑到仓库,挑出挑进晾晒,还有粮稻的上船下船,轧稻轧米,动一动,全都要用到它。如今江南一带,这样的稻箩都被蛇皮袋替代了,很少见到有人在用,买的人少了,做这行的人也就越来越少。一项手艺的传承总得有市场支撑,好在,江南少有人用,在外地仍有市场,这不,山里人把这种箩做好,一车一车送到张渚,供应外地的客商。(四)在北川自然村一带,村民将编竹箩的活称“做箩”。我们碰到一位叫红娣的72岁婆婆,在她手上做箩的活显得特别灵巧麻利。只见她十指在竹篾间穿梭,数十支竹篾在面前舞动,眼花缭乱,快得完全看不出手指的动作。问红娣娘家哪里,她做箩的手一刻不停,声音很爽:我是徐舍“米墟圩”人(即徐舍美栖村)。要说一下,这一带到奶奶辈的做箩女子,大多来自圩乡,有西渚、官林的,也有徐舍的。几十年前,宜兴圩乡人家给闺女寻夫家,会想方设法托人到这边山里找,第一条理由就是嫁到山里不会挨饿。圩乡的女人嫁到山里,竹编的手艺是必学功夫。红娣说,不学不行啊,都在做,不做吃什么呀?学着练着,练出了一手竹编的好功夫。老人跟着儿女住在镇上,逢着天好,在街上呆着浑身不舒服,爬上公交车回北川家里“做箩”,来回十多公里,活络活络手。她说,几天不做箩,手痒的。寻访太华山里的做箩人,遇着年纪最大的当数张汉生了。这位老爷爷,今年88岁。在他家的院子里,五六位老人,就像是一个竹编组,热热闹闹的,一边做着活,一边聊着永远聊不完的天。老人耳朵不好,听不到大家在聊什么,看大家聊得开心,他也裂着没牙的嘴笑,脸上亮光光的,气色蛮好。他和小他6岁的老伴并排着一道做箩,轻细的竹篾在他们的掌尖弹出,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,阳光照着这一对寿星做箩人,这样的画面看得我们直发呆。(五)

北川自然村公路边的树荫下,70多岁的张和生老夫妇俩正在“上箩戗”。“上箩戗”是编稻箩的一道工序,就是在编好的稻箩底部装上竹片“箩戗”。“箩戗”上好,软嗒嗒的稻箩就变得硬咯咯的像个样了,再在箩口扎上一圈硬竹片,这叫“扎箩口”,一只箩算是做好了。

两块石头架着一堆火,风助火势,“烨烨”的响。张和生老伴抓着一把刚削好的两头尖尖的竹片在火上不停地翻烤。不一会儿,竹片上“嗞嗞嗞”地冒出水泡青烟,老俩口配合得蛮默契。天正热,张和生打着赤膊,露出一身古铜色的肌肤。老人须发灰白,肩胛处的肌肉仍是结实隆起,做活时,偶尔抬起的眼神竟有慑人的精光。在苍翠的竹林掩映下,这样一位老人有一种大地般的力量感。

烤过的竹片在老张手里特别听话,他一只脚踏着箩底,两只手配合着,只花一点劲,“嗞”一声,那竹片弯成了直角,瞄着竹篾的间隙将竹片的尖头一“戗”进去,脚在箩底一拍,干脆利落的一套动作,一道“箩戗”便服服帖帖的了。这个竹子啊,平时你要它弯,它是“宁折不弯”,在它的生命里,也许只服火,只有火烤过后,才会服软。山沟里的风啊,一阵一阵的,好好的西风吹着,一会儿转成了东风,正在翻烤着箩戗的老伴呛得眼泪直流,赶紧起身换个方向,继续着他们的“上箩戗”。

(六)扎箩口,是用两根粗竹片一里一外将软嗒嗒的箩口夹住然后扎牢。这道活,过去要选用嫩的新毛竹剖成竹片扎,很麻烦。现在改用塑料带,既光洁省事,还好看,只是没有嫩毛竹片扎的那么耐磨那么结实。在编稻箩的做箩、上箩戗和扎箩口三道工序中,扎箩口的的活相对专业,横岭自然村的谢培林老夫妇俩就一直做着这道活。太华北川、横岭一带,做箩的人家多,人们把做好的箩上好戗,就送去专门扎箩口的人家。那箩口有点像稻箩的眼睛,最为显出稻箩的质量。市场上,经验丰富的老农用眼一瞄,伸手在箩口上狠劲地捏两把,在地上抻抻,嗯嗯,吃硬佬!这箩的质量就算是满意的了。老谢今年71岁,他的手艺是跟哥哥学的,过去一家人都做这个,他们谢家来到这里,据说也有好几百年了。老谢家里堆满了一摞摞的箩,有些箩口已经扎好变成了成品,更多的是那种上好箩戗的半成品。老谢在躺椅上躺了一会,抽了根烟,端起茶缸喝口茶,拿起竹刀开始剖竹片。嗯嗯,看这不急不慢的样子。老伴呢,一声不响坐着小板凳在扎箩口。一问,在老谢家里,老伴一门心思扎箩口,他负责备料。那谁是下手呀?老伴说自己是下手,也许,稻箩一道道工序下来,到她手里是最后一道了。[后记]如今山里这一群做竹篮做竹箩的爷爷奶奶们,生活都蛮安逸。王盘荣老人一再跟我们说,他家住这么大一个院子,每个月政府都给发农保金,两个儿子在外面收入还不错,他一点也不担忧吃喝,就是在家歇不住。问一下做篮做箩的收入,山里人爽朗,一点不瞒不坑,大涧人家做的竹篮,如今可以卖25元一只,北川人家做的稻箩,如今卖60多元一副。一对山里人家的老夫妻啊,忙一年,连工带料大约挣个二三万元。虽然与他们的付出相比,这点收入并不多,但他们感到满足,感到自在,唯一的担心,就是这些手艺小辈们不愿意做,以后传给谁?摄影:叶慧珠徐沭明制作:小妖的刀敬请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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